如果不是清虚境保有了她曾经的无数回忆与,并以最真切、最完整的形式全数还给了她,让她十数万年后重温故梦,那么,明叙涯、兆,对她来说便都已是陌生人。
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炽烈如火,仿佛要燃烧一切,若无法燃尽别人,便燃尽自己。她一直说他格极端而偏激,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极端、最激烈。
绝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与明叙涯如此郑重其事地刀兵相向。
这又确与往昔大不相同了。
迷雾在两人间逐渐蔓延。就好似薄绢被人展开,细沙被人摊平一般,迷雾一步步延展,重又于满遍盈。
而在这反复之中,似终是回路更好走一些,那迷雾朝来重又挪动了数丈,仿佛行蜗卷,行步迟迟,常人若见了,甚至难看它是在移动的。
待他终于恍然时,一切早已悄然改变,面目全非。
她比记忆里变了许多,这他本早已发现,可如今还是到无比陌生、无比诧异。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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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距离她离开清虚境,已经有近千年了,在清虚境中最切的不甘与愤恨,也随着时光渐渐被她认清。
陆照旋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兆旋了,他那些想都不用想、熟悉到随意便能发挥的算计、路,也许早已不适用了。这变化是他一手促成,可他却为此倍生疏。
这觉,自从他与苏世允联手
这时,他好似不是她的生死仇敌,好似他们并未有过这十数万年恩怨,哪怕是兆尚未飞升、明叙涯尚未叛师时,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温和、如此亲切的一刻。
但对于陆照旋来说,一切已在这十数万年里淡去了。那最切的恨、不甘,以及在这恨与不甘中裹挟着的、她曾经痛恨而不愿承认的不舍、珍视、敬,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转世中寸寸消磨。
这反反复复中,迷雾不断升腾,不断翻涌,却始终只能在原地周旋,好似在较劲一般。
到陌生的何止是明叙涯?
那时兆旋虽然愤恨无比,恨不得当场杀了他,或是当场被他所杀,但她从未如此毫不留地将他最隐晦、最暗的一面撕开。而他于此刻,在羞恼之外,竟更生一名为怅惘,又或是痛苦的绪。
这十数万年里,他曾透过无数个角度观察她,觉得一切都似如昔,仿佛没什么改变。那时他还觉十分有趣,原来任光转、人世相隔,一个人竟能永远如一。
明叙涯凝视着她,睫微微颤了颤。
汇向陆照旋的那沉沉迷雾顿在半途,好似无以为继一般,停驻在半空中,迟疑着好似想要回,迈步试探,却又转瞬收回,又反向,再是收回。
像是被刺痛了什么一般,明叙涯只觉她仿佛毫不留地在他心上碾了一把。
变化不在转瞬,而在这十数万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世,在她转挣扎的一一滴,他难以观察,就好似凡人无法看破这迷雾反复卷舒一般。
“看来,在这十数万年里,你也变了许多。”陆照旋决定将原话奉还,“倘若是十几万年前,你不会这么平淡。看来问元之位确实给你带来了许多曾经从未有过的自信——师兄,你的自信只在顺境中存在吗?”
“落在我手里,总比落在你手里好得多。”陆照旋心平气和地说,“毕竟我一向比你更听师尊的话,也更敬重前辈,放在你手里是暴殄天,放在我手里却是恰如其分。”
她可以如此轻易地面对过往,仿佛当初如薪柴一般几燃尽自己的炽烈与奋不顾,都可以化作一句轻飘飘、风轻云淡的言语,拿来嘲讽他、刺激他、试探他。
前世已是故往,今生方在前。
而奇异的是,她竟如此轻易地、自然地接受并习惯了这一切,一个人竟如此轻易地一分为二,一分淡然无波,而另一分则因这淡然无波而更倍诧异。
但也许那时他便错了。
“你说的是。”明叙涯温和地望着她。
她近乎彬彬有礼地请教他。
她曾经的痛苦,竟已被她轻易化解,反用作一把锋锐的剑,回朝他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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