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此中有真意(10/10)

平安望着山灯火，轻声：“曾经在一本文人笔札上看到，说凡夫俗，短暂一生，半生在那床榻上消磨光。好像修之人，也没差，修行如睡大半生。不过细细琢磨，终究还是不一样的。站在不同的地方，看待同一件事，便可能是一人心两回事。”

“我曾经看过两本文人笔札，都讲到了鬼怪与世。一个文人曾经居位，告老还乡后才写那个笔札；另外一个则是落魄书生，科举失意，终生不曾仕途。我看过了这两本笔札，一开始并无太多，只是后来游历途中，闲来无事，又翻了翻，便嚼些余味来。”

“站得看得远，对人就看得更全面。站得近看得细，对人心剖析便会更微。”

说到这里，陈平安慨：“大概这就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好了。”

陈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那个不敢御风的朋友，学问驳杂，让我自惭形秽。我曾经随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是我家乡小巷的尾，墙各有一株小草儿，明明离着那么近，却始终枯荣不可见，若是开了窍，会不会伤心？他便认真思量起了这个问题，给了我许许多多匪夷所思的玄妙答案，可我一直忍着笑。李姑娘，你知我当时在笑什么吗？”

李柳会心一笑：“在那泥瓶巷，犬往来，尤其是母经常带着一群崽儿，每天东啄西啄，哪里会有草。”

陈平安笑得合不拢嘴，使劲。

李柳突然收敛了笑意，弯腰作揖：“谢先生教诲。”

陈平安愣在当场，不明白李柳这是什么。他只是和李姑娘散心闲聊，难不成这都能悟些什么？

陈平安当唯有一个念，自己果然不是什么修坯，资质平平，所以此次狮峰练拳过后，更要勤勉修行啊。

李柳起后，告辞一声，竟是拎着盒御风去往山脚店铺。

陈平安一雾，返回那座神仙府，撑篙去往镜面，继续学那张山峰打拳，不求拳意增丝毫，只求一个真正心静。

夜里，妇人在布店柜台后打算盘，翻着账本，算来算去，唉声叹气，都大半个月了，没什么太多的账，都没个三两银的盈余。

先前陈平安在铺帮忙，一两天就能挣个三两银，真是人比人，愁死个人。也亏得在小镇，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妇人看着柜台上的那盏灯火，怔怔神，然后转望向那个傻了吧唧站在不远的汉，怒：“李二，你杵这儿啥，能当油灯使唤啊？”

李二摇摇。

理解。最近买酒的次数有多了，可这也不好全怨他一个人吧，陈平安又没少喝。

妇人好似看穿李二那小心思，恼火：“钱心疼是一回事，招待陈平安是另外一回事，李二你少扯到陈平安上去。你有本事把你喝的那份吐来，卖了钱还我，我就不怨你！成天就是瞎晃，给人打个短工什么的，一年到，你能挣几两银？！够你喝酒吃的？”

李二闷闷：“陈平安上就要走了，我戒酒半年，成不成？”

不承想一听说陈平安要离开，妇人更气不打一来：“闺女嫁不去，就是给你这当爹的拖累的，你有本事去个官老爷当当，看来咱们铺求亲的媒婆，会不会把咱家门槛踩烂？！”

李二不吭声。

妇人哀怨：“以后若是李槐娶媳妇，结果女儿家瞧不上咱们家世，看我不让你大冬天去院里打地铺！”

李二挠挠。

妇人刚要熄了油灯，突然听到开门声，立即小跑绕柜台，躲在李二边，颤声：“李柳去了山上，难不成是贼登门？等会儿要是求财来了，李二你可别来，铺里边那些碎银，给了贼便是。”

李二嗯了一声。

所幸开门之人，是她女儿李柳。

妇人便立即一脚踩在李二脚背上：“好嘛，若是真来了个贼，估摸着瘦竹竿似的猴儿，靠你李二都靠不住！到时候咱俩谁护着谁，还不好说呢……”

妇人絮絮叨叨骂着汉。

熄了油灯，一家三去了后院，妇人没了气力骂人，就先去睡了。

李二和李柳坐在一条凳上，李柳凭空变一壶仙人酒酿，李二摇摇。

若真是贪杯的人，真要喝那好酒，李二什么喝不上。

李柳这一次却持：“爹，破例一回。”

李二有些奇怪，接过了那壶酒，却没有揭开泥封，小声笑：“余着，回跟李槐一起喝，他这个岁数，差不多也可以喝酒了，到时候就说是狮峰老仙师赏赐来的。”

李柳笑着不说话。

李二说：“你娘其实想过很多次，回宝瓶洲那边去，毕竟那边有亲戚，街坊邻居都是世世代代的熟悉门，不会像这边，终究是外人，所以你娘说时，我是答应了的。不过后来你娘自己反悔了，说李槐好歹在书院求学，再给人欺负，也不会太过分。你不一样，到底是个女儿家，她放心不你一个人留在这边，又不愿让你山，断了她想都不敢想的那份仙家缘分。”

李柳，伸去，轻轻叠放，双手十指缠，轻声问：“爹，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我会恢复真，到时候神就会远远大过人，今生，就要小如芥，兴许不会忘记爹娘你们和李槐，可一定没现在这么在乎你们了，到时候怎么办呢？甚至到了那一刻，我都不会到有半伤，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