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如清风修竹的池天明一反常态,寒着面孔揭下血衣,将金疮药倒在血血淋淋的伤口处,缓缓开口道:“摇光,你是池家的人,是东陵的玉祀巫女,这辈子注定要承受比旁人多的苦痛,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
彼时的池摇光懵懵懂懂,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今日国公府的小哥哥说父亲德高望重,高山仰止,想让她引荐登门拜访,父亲这么厉害,她怎么会要承受苦痛呢?
日月更替,寒来暑往,池摇光再也没有踏出过国师府的大门,除了每日学习巫蛊术法和天象星学,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从房间里那扇镂花雕窗向远处眺望,红瓦白墙之外的杏花,已经吹满头了。
十年的时间很短,养在深闺里的池摇光,已经出落得明眸皓齿、袅袅婷婷,只消远远看上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十年的时间也很长,年幼活泼好动的小女孩,被长久的孤独磨平棱角,若寒冬腊月枝头白梅,傲雪凌霜。
国师府中下人口口相传大小姐天姿绝色,堪比仙女,汴郡不多时便传闻开来,众人皆心痒难耐,盼着有机会一睹芳容。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玉祀巫女池摇光年满十五,入宫受及笄礼,她一袭巫女迤逦红裙,发丝被檐上晨晖清露沾湿,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落在朝臣眼中,便成了最耀眼的那朵梅。
及笄礼后,宫中传言太子殿下对玉祀巫女一见倾心,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竟大病一场。而玉祀巫女在皇上面前请求搬出国师府,独自居于幽静城南以便修习,皇上无奈应允。
池摇光搭了一间瓦房,名幽兰居,栅栏处以药粉设巫蛊,有图谋不轨者深夜欲翻栏入内,被百毒虫啃咬至仅剩骨架,见者悚然。
东陵皇帝野心勃勃,询问国师可能快速扩张国力,池天明思忖再三,告知皇帝青丘之国的存在,非人间之域,却有无尽资源,神物五行罗盘可以探出方位,但具体进入的方法,尚未可知。
池天明因此秉承君意,日夜钻研越行术法,皇帝亦整顿兵力,打算一举攻占青丘。
这一切,似乎都与避世绝俗的池摇光无关。
月黑风高,更深露重。灯下阅读古籍的池摇光,听见门外一阵异响,她本以为又是不知死活的歹徒,没有多加理会,但声声复响的呜咽哀鸣引起了她的注意。
栅栏外躺着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火狐,蓬松尾巴无力垂下,圆溜溜的乌眼委屈巴巴盯着她,池摇光心神忽然一荡,鬼使神差走上前抱起火狐,触手湿润一片。依着灯火光照,她才看清火狐背上与毛色相融的血水,不禁蛾眉蹙起。
伤口虽可怖,倒也不过是皮外伤,池摇光取出柜上药品,替火狐清洗干净伤处,动作轻柔敷好药,放在自己枕边。
翌日晨曦入窗,池摇光悠悠醒转时,身边已经没了火狐的踪影,大抵是恢复后自己跑了,她没有在意,照旧推算着自己的天象,好像幽兰居从未曾闯入一名过客。
昨夜北斗主星晦暗无光,辅星闪烁不定,池摇光反复算了几遍,攻打青丘的结果都是凶兆,连她都能推算出来,为何父亲不说与皇帝听,反而顺其心意为之呢?
腿上倏尔一沉,池摇光诧异低头,正见火狐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嗷嗷”叫唤,两爪间还夹着一个青果,扔进她怀里。
竟是跑出去寻吃的了么?
池摇光纤长白皙手指抚过火狐柔顺皮毛,火狐舒服得滚了滚,低低呼噜不停,这般娇憨的姿态让冰霜美人难得发出一声轻笑。
美人微笑转星眸,月华羞。
“你若无家可归,便留下来陪我可好?”池摇光垂下羽睫问道,可一只狐狸,哪里会回答她呢。
幽兰居不再只有孤寂冷清的一人,火狐的出现,打乱了池摇光循规蹈矩的生活,亦打乱了她平静无波的心境。
“火狐,我的《草木经》呢?”池摇光按住青筋直跳的太阳穴,挫败看着残烛已熄,空无一物的书桌。
昨夜休息前,她明明放在桌上,今早起来却已不见,思来想去只有某只爱捣乱的狐狸才能做出这种事。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嗷嗷”叫唤,池摇光转过身,把火狐叼着的《草木经》拿出,也不嫌弃上面沾了唾液,端起桌上青花瓷盘,捏起白玉糕投喂火狐。
吃饱喝足的火狐抖了抖身子,迅疾闪身消失在池摇光面前,她终于得闲拆开父亲寄来的书信,读完后,她默默将信纸扔进烛灯,面上微浅笑容逐渐变淡。
柳外残阳,回照动帘钩,池摇光手里握着书本,水漾秋瞳却盯着紧闭的门,似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访。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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