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只是做给外人的一个假象,那么为什么,崇岚又会那么费心地教导他?
关于裴珩,沈玉致无法否认的是,裴珩的确是对他最为忠心的。
可无烬城一战,沈玉致是亲眼看见裴珩被魔尊乌将重伤,几乎没有再生还的可能。
但又为什么,他又还活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玉致动了动唇,嗓音有点发干。
裴珩是兔狲,是受帝君崇岚亲自点化为九天之境太子护卫的,那时的裴珩应该就已经初具仙骨,按理来说,他的寿命,绝对可抵几万载。
但现在,他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臣知道殿下一定有很多的疑惑。”
裴珩说话很慢,似乎很费力气,“长极渊下的六千年,也让殿下您饮恨难消……”
沈玉致的指节蜷缩,渐渐紧握成拳,他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裴珩,我现在只想知道,”
“九天之境,到底在哪儿?”
他问这句话时,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躺在床上,已经老态龙钟的裴珩。
裴珩迎上沈玉致的那双隐隐有光影闪烁的眼眸时,他顿了顿,像是看穿了什么,于是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来殿下,已经察觉到了啊……”
即便是过了六千年,裴珩也还是那么了解面前的这位容颜未改的太子殿下。
毕竟,他也做了沈玉致的护卫整整千年的岁月。
殿下从懵懂不知事,到后来成长为光风霁月的少年,他都曾亲眼见证。
而他也的确,对这位殿下最为忠心。
沈玉致在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几个月以来,自己内心里那个被他下意识逃避开的猜测,终于还是得到了无言的证实。
他的眼眶一瞬有些微微泛红,嘴唇颤抖,半晌他才咬牙说出一句,“你……在骗我?”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地微颤,竟隐约还包含了几分期盼,“你在骗我,是不是?”
直到他看见裴珩摇头,说,“殿下,九天之境,的确……已经消失了。”
九天之境,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一句话,如一道极具杀伤力的惊雷在沈玉致的耳畔炸响,他的脑子一瞬轰鸣。
这个时候,他所有难以说出口的期盼,全都被现实狠狠碾碎,不留半点分寸。
“那,他呢?”
他恍惚地望着裴珩,一句话说得尤其艰难。
此刻,裴珩那双历经年岁风霜,将所有少年的清澈沉淀为浑浊剪影的眼里染上几分沉重,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哀痛。
“帝君和九天之境所有的神明,都不在了。”
裴珩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泛起泪光。
偌大的房间里,陡然陷入寂静。
“不在了?”
像是过了好久好久,沈玉致才喃喃出声。
这六千年来,支撑着沈玉致在那幽深的长极渊下捱过漫长岁月的,一半,是他心里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那个姑娘。
而另一半,则是他对帝君崇岚的恨,对九天之境的恨,对那千万个背叛他的所谓子民的怨。
他早就发过誓,此生此世,他一定会冲出长极渊,再一次站在他那位父君的面前,将自己承受过的一切,全都还给他,还给九天之境里的那帮表里不一的神仙。
可现在,裴珩说什么?
父君,和那些神仙……都不在了?
那么他的仇恨呢?那么他的不甘呢?
所有积压在心头的那些折磨了他六千年之久的怨恨还未找到报复的出口,那些人却全都不在了?
这,多讽刺。
沈玉致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已经泛白。
“殿下,您是不是还恨着帝君?”裴珩问他。
沈玉致没有说话。
“殿下,臣的命,是帝君大人救的,只是帝君大人虽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断掉的仙骨,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复原的,而臣之所以苟活着,坚持到现在,也全是因为,臣当年答应了帝君的嘱托,臣必须要等到殿下您从长极渊出来……”
裴珩开始娓娓道来。
沈玉致想起那道由裴家的内鬼交给司愿,又被司愿送到他面前来的神旨。
他盯着裴珩,嗓音有点发干,“他嘱托你,杀了我?”
裴珩怔了怔,或许是因为他太老了,老得已经连动动手指都会累,这会儿听见沈玉致的话,他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殿下原来已经看过那道神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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